一提就灵,外婆们世袭的“管娃神咒”,没想到有如此深的历史渊源
调皮捣蛋是孩子的天性,但孩子还是要适当约束的。打骂心疼,所以历代的母亲、外婆们就必须摸索出一套用来吓唬孩子的说辞。
例如,国外的童话故事里就有“狼外婆”“女巫”“巫婆”之类的说法。而更加聪明的中国女人们,则“寻找”出了一种比狼、老虎更加可以让孩子乖觉听话的东西。
既然是针对孩子的,所以这个东西不能太过阴森恐怖,例如鬼怪、魔头、凶犯之类的,这些容易给孩子幼小的心灵留下阴影。而中国女人们所寻找的这个东西,恰好在力度和保护性方面达到了完美的平衡。
相比很多读者小时候都有过被外婆、奶奶或者母亲用“马猴来了”来吓唬的经历。“马猴”不但是我们小时候惶恐、听话的东西,甚至妈妈成了外婆,用来管束自己的外孙时,也是用之即有效。
我曾经问自己的妈妈,“马猴”是什么,妈妈说是外婆说过的;接着问自己的外婆,外婆也会说自己小时候也是听大人说的。层层追求起来,似乎是因袭严密、“谱系”绵长,无法穷究到根源,似乎是外婆们世代相袭的一个“管娃神咒”一般。
不论大人小孩,最能令人恐惧的,往往不是那些可以具象的东西,例如毒蛇猛兽,它们有具体的形象、习性,正因为熟悉而具体,人们反而不会感觉太过恐惧,甚至会懂得如何避免与它们遭遇,或者如何制伏。
但“马猴”却是一种谁也说不清楚是什么的神秘存在。记得小时候,每被外婆启用这个“管娃神咒”制伏的时候,我就会暗自揣测“马猴”到底是什么?
字眼里有“猴”,恐怕是一种猴子吧,但猴子的形象在画片、电视里见过,非但不可怕,甚至还让人感觉调皮可爱,但何以所有的孩子对此都如此害怕呢?那就一定不是一只猴子。
而且北方人的发音,在读“马猴”的时候,发的“麻猴”,所以脑海中就会想象这样一个麻乎乎的东西,似乎还有抓小孩的嗜好,那就更不是猴子之类的了。
而且被冠之以“麻”字的人或动物,多半含有长相丑陋乃至凶恶、性情乖戾的暗示。例如,北方方言说某人是个“麻迷”,那就是在说这个人说话做事不讲理、没有章法,大脑容易短路,行为容易冲动,经常有出人意料的言行。
于是乎,一旦“麻(马)猴来了”的“神咒”被祭起,孩子们多半会陷入毫无头绪的空想之中,惶恐、担忧迅速来临,孩子们就会停止当前的调皮捣蛋,进而听话地变乖,按照大人们的指示行动。
后来读鲁迅先生的《二十四孝图》,看到了“甚于洪水猛兽,非常广大,也非常长久,能使全中国化成一个麻胡,凡有孩子都死在他肚子里”句子,其中的“麻胡”一词赫然引起了我对“管娃神咒”的思索。
尽管存在南北方方言的发音差异,但很显然,“麻猴”“马猴”或者北京方言里的“马虎子”,都与“麻胡”是非常接近的,更何况这种发音虽然稍有差异的“物种”,都奇异地指向了“孩子”。
所以由此几乎可以断言,外婆们世代相袭的“管娃神咒”中的“麻猴”就是鲁迅文章里的“麻胡”;同时也几乎可以断言,这则“管娃神咒”不但北方的外婆们世代相传,而且是发音上的差异并没有阻挡其南北通用的特性。
据鲁迅先生在文章里交待,这个能令孩子们乖觉听话的“麻胡”,典故最早出自唐代小说《开河记》,说的是隋炀帝时期,为隋炀帝负责开槽运河的麻叔谋。
麻叔谋盘剥百姓、穷尽民力,开凿运河已经害得无数百姓家破人亡、苦不堪言,闹得民怨沸腾了,他更有一项非常残忍的爱好——吃人,而且偏好喜欢吃小孩子的肉。以至于非但当时的小孩子夜里哭闹,一句“麻胡来了”就可以让其安生,而且这种恐惧感跨越了时空限制,传遍大江南北,传递至后世孩童。
本来是一个历史事件,却因为这种恐惧太多惨烈、深沉,成为了一个几乎铭刻在人们心底的文化基因。
为什么麻叔谋会在“管娃神咒”里演化成“麻胡”,估计当时的百姓们畏惧其权势和残酷,自然是不敢直呼其姓名的。至于为什么用一个“胡”字,大概出于两种可能:
其一,虽然姓氏考据上说麻姓出于芈姓(汉朝姓氏学家应劭在《氏姓》中记载:“麻氏,齐大夫麻婴之后”),但到了麻叔谋的时候,估计他有了异族族的血统,传统上人们习惯将北方边地及西域民族称之为“胡人”;
其二,是因为麻叔谋嗜好太过变态和残酷,人们将其与为非作歹、禽兽不如的“胡子”相提并论。“胡子”既指男性的胡须,也是土匪、歹徒的代名词。
如此层层考究,才发现在不同时代、不同知识层次的中国女性们中间流传广泛,被用来吓唬、管束孩童的口语,竟然有如此深厚的历史渊源。文化之妙,愈品愈香!